清晨5点,渡舟街道三好村的田野仍浸润在薄雾里,一间民房的窗棂透出昏黄灯光。54岁的湛小平从床上缓缓坐起,为妻子李会掖了掖被角,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,烧水为妻子擦脸洗漱,熟练地准备早饭——自己吃两个馒头配开水,妻子喝两盒牛奶或者二两奶粉。喂食的20多分钟里,他一勺勺将牛奶递到妻子嘴边。
▲湛小平帮妻子李会按摩。
这样的场景,已在这间屋子里重复了1800多个日夜。

时间回到2020年6月的一天早上,李会起床后发现自己的左手、左腿突然出现发麻、僵硬的症状,整个人身体发软,出汗无力,于是她前往诊所输液,一周未见好转。
彼时,家里人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感冒。但接下来的14个月,夫妻二人往返市、区医院40余次,中西医都看了个遍,直到2021年5月,妻子确诊“渐冻症”,湛小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“天旋地转”。“从来没想过她会患上渐冻症,这病离我们普通人感觉太遥远了。”看着妻子崩溃流泪的面庞,湛小平心如刀割。
起初,李会还能自行走路就医,生活小事能自己处理,但随着病情加重,她渐渐失去语言和行动能力。“孩子一个25岁,一个14岁,要工作要学习,妻子需要我,我得时刻守着她。”确诊前的一个月,湛小平已经是全天陪护的状态。

患病初期,李会的脚常肿胀难受,整夜都无法入睡,冬夜里甚至会出现僵冷的情况。湛小平按照医嘱,为她按摩关节,从手指到手腕,从膝盖到脚踝,让她的肢体稍微舒适一些。冬天,他会把妻子的脚放在自己胸口,用体温为她缓解不适,这一放,就是无数个夜晚。
五年来,湛小平没有睡过一个好觉,妻子完全瘫痪后,他每隔一两个小时都要帮她翻动身体,活动肌肉,防止生褥疮。
▲湛小平和妻子李会接受采访。
妻子意识清醒,有时候会因为病痛难受得“呜呜”痛哭。“要安抚她,平复她的心情或者给她按摩,减轻因为肌肉僵硬、痉挛等引发的疼痛。”湛小平回忆道,有一次夜里,妻子起夜了十几次,每次都把自己吵醒,他内心烦躁不已,最后一次还打了妻子的手。“她是病人,本来就备受煎熬,我怎么可以打她呢?”说到此处,湛小平泣不成声。
曾经的妻子性情温和、乐观、能干,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,让自己在外面做砖匠毫无后顾之忧,如今她却被病魔折磨,湛小平曾无数次在深夜里偷偷流泪。然而第二天,他又会以坚强的姿态出现在妻子面前。他知道,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,妻子需要他,这个家需要他。

头两年,家里20多万元积蓄耗尽,债台高筑。
为了生计,湛小平在照顾妻子之余,开始在村里“找地”:村头角落、河边滩涂,甚至开垦荒地。村委会为他家申请了低保,湛小平对此心怀感激,他知道,这是大家对他的帮助,不能辜负这份心意:“得自己干,不能全靠接济。”
去年,湛小平开垦撂荒地160亩,忙活一整年,挣3万元。他算了一笔账:妻子每月花费2000元治疗费、药费,儿子上学每月500元,加上一家人每月的低保和妻子的残疾人补助,日子勉强能过下去。但是,掏空的家底,五六万元的借款,让他一点也不敢松懈。
今年,他准备扩大种植面积,在渡舟街道新道路村、堰桥村、黄连村、果园村开垦荒地种植水稻,共计370亩。

更让村里人动容的是他的“移动陪护”——湛小平借来一辆破旧的面包车。
▲回忆往昔,李会开心地笑了。
他载着妻子往返田间。他插秧时,李会就坐在一旁,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;她坐累了,他就抱着她站立一会,或让她平躺,换个姿势活动手脚……湛小平不管走到哪里,都会带着妻子。
尽管李会无法说话,但湛小平每天都会和她“聊天”,说家里的琐事,说孩子们的成长,说他们曾经的美好回忆。妻子的一个微笑、一个点头,就是他最大的满足。
“有她在,家就在。”面对当前的生活,湛小平说,无论多么艰难,从来没想过放弃。

我们的到来让湛小平有些微不自在。镜头中的他,是一个精瘦黝黑、朴实大方的中年男人,眉眼间藏着淡淡的忧愁,但面对妻子时又是满脸笑意,忧愁顷刻消散。
采访时,妻子在旁边望着他,目光眷恋,他也不时捏捏她蜷曲的手,表示回应。采访进行到一半,李会突然情绪失控,喉咙里咕哝着痛苦的声音。湛小平马上判断妻子想上厕所,他极尽安慰:“没关系,不用怕笑话,都是正常的需求。”
“我们结婚有30年了,早已是彼此的一部分,相伴一生。”他说,只希望随着医学的进步,让妻子的生命再长一些。
我不禁心生感动,五年如一日地贴身照顾,不抱怨,不放弃,湛小平用1800多个日夜证明,爱情最美的模样,从来不是玫瑰与誓言,而是当生命被冻住时,有人愿用体温捂热时光。记者 谭莉 夏晨扬

